吴海
1987年毕业于中央财经大学,2010年获清华-INSEAD商学院EMBA学位。1997年创立商之行,是国内第一家提供酒店预订服务并最早实行会员制的商旅管理公司。2000年3月投身携程任资深副总裁。一年半以后离开携程,创建财富之旅,后卖给新浪,新浪将之倒手卖给艺龙,吴海随之任艺龙副总裁。2006年3月,离开艺龙创办以“设计师酒店”为独特定位的桔子酒店集团。
乐为创业“流寇”
“成者王侯败者寇”,我仍算是“寇”,而且是“流寇”。一路走来,我周遭许多人,但创业仍是孤独感很强的事,我却很享受。
对我来说,最完美的快乐是一种征服感,经过努力把一件事做成,让各利益方都非常满意。我觉得最痛快的事是当企业遇到特别大的危机时,我能够领导它跨过去,并把危机变为机遇。我好像天生就有这种个性和冲动,因此,如此躁动的创业经历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说句实在话,不是不愿意守业,公司卖掉,原因很多,我想最重要的还是能力和眼界不够。我卖公司并没有挣大钱,在所有买卖合同签订的那一刻,我从来没有觉得兴奋或者高兴过,但也没有不高兴,有的只是平和,这一点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。想起当年我有过很穷的时候,突然挣钱了,也不会觉得开心,因为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形态并没有因为有钱而发生本质的改变。
这么多年,经过这么多公司,我几乎没有为自己的利益抗争过。比如涉及股份,我很少去争,差不多就好。对此,我还专门做了反思:人都有欲有求,为什么我会这样呢?后来想想,无欲则刚是很有道理的。真的无欲吗?不是的,只是不去刻意追求。一直以来,我都认为钱只是附属品、一个衡量标准而已。我最享受把一件事做成的过程,其他则是随之而来的东西。
人都需要一种成就感,打麻将还想赢钱呢,和尚还要成佛呢。在追逐成就感的过程中,一定会有附属物,这附属物可以是物质,也可以是精神。这种征服挑战的成就感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。每个人都会选择某种方式来度过自己的一生,只不过表现的方式、做的事情不一样。不断征服挑战和创新是我感到生命存在的方式,只不过我把这种存在感落在做企业上而已。
创业是孤独的,但我很享受
创业是孤独感很强的事。比如,你想的事情,很少有人能够理解。他们可能不会和你一样去想那么远的事,有些时候没有共鸣。比如对人的处理,对一些事情的处理,不能和别人说,只能自己知道。什么是孤独呢?孤独就是你心底有很多事,但不能和别人说。人很复杂,很多事情说出来后,他们未必理解。做企业的过程中,这种孤独感是常有的。
但一路走来,仍旧也有很多人伴着你。活着的、死去的都有。亚当·斯密(Adam Smith)对我影响很大。我考研究生的时候背过他的著作。他把所有复杂的问题抽象化、简单化,很多方面点醒过我,收获很大。另外是两个“鬼佬”,一个是做投资的安迪·马克(Andy Mok),还有一个是当时全球最大的GDS分销系统之一Sabre的全球副总裁杰瑞·帕克(Jerry Pack)。
一次,我和杰瑞·帕克一起做项目。我把做出来的报告随意一订放在那。他说这样可不行,这个报告该怎么弄整齐了,怎么订才能订好。一个大公司副总裁对订文件这样的小事如此讲究,这对我触动很大。后来我做事变得比较细致,而这个习惯对我之后做酒店非常重要。
我和六间房CEO刘岩是常常聊天的朋友,除了扯淡外,谈得更多的是彼此的业务。我想,两个做企业的大男人坐在一起,不聊企业,不聊创新,而是去八卦别人,或者只聊孩子、老婆、心灵,是不是有点扯呢?我的朋友可以一两年不见面,但有事就一句话。7天的郑南雁就是这样一个朋友,我一直蛮感谢他的。在我刚开始桔子酒店时,他帮了很大的忙。
还记得第一次看电影《华尔街》是1994年左右,片中有两句话对我影响很大。一句是“Money never sleeps”。当年我把这句话打印出来放在钱包里,夹了好几年。这倒不是说我对钱有多大追求,而是希望借此激励自己成功要付出超出常人的努力。另外一句话是“If you need a friend, go get a dog.”养狗之后才真正体会到,狗是人类最好的倾诉对象。
不可否认,创业是孤独的,但我很享受。
身边的“老”人
做企业这么多年,发现人是最重要的。一路走来,一直追随我超过10年的有三个人,超过8年的也有两人。桔子酒店的技术部经理就跟了我10多年,他在商之行是做预订员出身,和我一起走到现在。
另外,不得不说的是马晓冬。从创立商之行开始,马晓冬一直是我的副总。我们在化工部的一次歌咏大赛上认识,他是“有什么事一句话就够”的那类人,我们臭味相投,很默契,一句话说一半,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。能力上也绝对互补。和企业谈判,他一定比我强;跟投资人沟通,我比他强。我有一些理想主义,他则是一个务实的人。我先认识的人,到最后他都比我熟,有什么事都是他打电话去沟通。这种能力没办法,是一种天生的气质。我的嘴比较硬、比较直,有的时候不顾及任何人的情面。这可能和我小时候生活在封闭的农村有关,性格不是很开放,小时候甚至有点自卑,对很多事情比较敏感,性格比较内向,因此和人打交道不是我的长项。给政府机关打电话,怎么和人开口,话该怎么说,到现在我也不擅长。有的事情需要拉下面子,我也拉不下来。马晓冬就能做得比较巧妙、圆滑,既能把事办了,又不让人伤面子。最重要的是,他和我一样,也是那种不争短利的人,他也知道我一定会给他交待。十多年了,我们从没红过脸,想来也是奇迹了。
除了莫逆之交,创业者一定要知道:别人跟着你干,是觉得有希望。不要期望他们多讲义气,但你必须讲义气,这就是当老大的代价。当年卖掉商之行,我把近二分之一的钱给了前妻,四分之一给自己,另外四分之一给了其他高管,他们其实是没有股份的。虽是小钱,但我觉得是自己应该做的。情谊对我来说非常重要。我的很多下属在外面的事业也很不错,我不会轻易“动他们”,让他们回来追随我。我知道,一旦“动他”,就要对他负责。
信任有界限,公平是基础
30岁以前,我常有郁闷的时候。自己信任的人、同学亲友,一起做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。手下的人,你对他很好,提拔他,他甚至不打招呼就离开了你。当时不理解,反省是不是自己做人有问题。30岁以后卖了公司,就很少出现这种状态了,因为想明白了。这就是生活工作的一部分,这世界什么人都有,不能让人家都按你的标准和期望来行事,他的行为,从他的角度逻辑来看或许是对的。每个人的良心和道德标准是不一样的,世界上很多事情,从人性角度去分析,都是能通的。
然而说到团队,除了能力,不得不说信任是第一位的。创业初期是“打群架”,碰到事情要拿起棍棒砖头一拥而上,千万别对方一亮家伙,回头一看就剩自己了。能找自己了解的人一起做当然是好事,别找一个只能壮胆、打架就跑的,多少也要能“打”几下。
以我的经验,信任一定要分开来看。包括对马晓冬,我也会告诉他,我对你的信任是百分之百的,但我对你的能力不一定百分之百信任。在某些方面,我会不信任你的能力。信任一个人,一定要把能力和人划清界限,然而这却是很多创业者割舍不下的一种情结。
更现实的问题是,人一旦一起做事,很多东西就会表现出来。比如,每个人的经济基础不一样,价值取向就会不一样,是看长远还是短线,也会不一致。创业过程中,很多人有不道德的行为。中国很多企业员工的职业素养是比较差的,例如盗取资料。再例如,毫无责任心,说不做就不做了。我有个项目经理,说老爸有事要回家,电话从此打不通,几千万的项目就扔在那不管。我只能相信,从道德角度,这些人在社会上吃不开,社会会批判他们。
创业真是“人心散了,队伍不好带”!为了聚人心,很多公司领导和员工混得跟兄弟一样,我觉得是巨大的隐患。真有事时,你总不忍心“杀”自己兄弟吧?偶尔吃顿饭是关心员工,然而天天吃饭的话,只要有一顿饭忘了,你以前所做的一切在他们眼里都变成了虚情假意。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就是老板和员工。很多时候,老板把心掏给员工看,员工也是不相信的,可能某件事相信了,过段时间,有件事没有做到位,他们仍旧会不满。
在我看来,领导者最重要的是要公平。如果你做人比较公平,你选的人就会比较公平,而他们去选的人也会公平。我对公平有一种特殊的情愫。我觉得,从企业文化角度来说,不同的企业有不同的特点,但都逃离不了一个基础就是公平,有了这个基础,其他的才有可能。
设计师为艺术,我为商业
在桔子酒店,有不少心思细腻的设计,设计师担当了很重要的角色。然而,酒店的审美和价值取向都会有我的参与。我根据客户体验作出判断,会和设计师做很多沟通。今年桔子水晶建国门店推出后,我们带很多人去体验参观。我的一个想法—把浴缸摆到落地窗前并配上电动窗帘,很受欢迎。我们的设计师都是老外,他们说没想到中国人原来这么开放,这是个跨文化的问题。商业比较忌讳为艺术而艺术、为设计而设计、为技术而技术,这是很多企业死的原因。但设计师就是艺术家啊,这我们必须要想到。对我而言,设计师负责让顾客叫好,我和其他员工则要负责让顾客们能够叫得出哪里好。作为一个酒店,创新不仅仅是与众不同,我不希望顾客来了只是一种感觉,觉得这个设计不错,但又不知道哪里好。一定要有东西能够让顾客带出去传播,这非常重要。比如,我们在大厅放置两台IMAC电脑,房间墙壁上有触摸面板等个性化的设计。
作为设计师酒店,我对桔子酒店寄托了深厚的感情。作为每一个顾客生命中的一个落脚点,一天也好,两天也罢,我希望它能给他们留下记忆、留下烙印,甚至留下故事,希望桔子酒店能够有情感、有个性地“活”起来。
“流寇”的再度体验
2006年决定做桔子酒店,很重要的一点是给了我全新的挑战感。把一个东西从零开始做大是一种很好的感觉,能够比较充分地发挥和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意志。当时我给自己想的后路是:如果失败,再打工呗。这样想来,我算是一个随性的人了。
坦白地说,桔子酒店应该不是我的终点。我是一个自制力比较差的人,做事比较拖拉,比如融资报告、董事会报告,乃至于读EMBA时写的论文,只有等到再不做实在是来不及了,才会着手。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,我的专长可能是比较喜欢琢磨和创新,但是公司一旦稳定下来,守业的人能够做得比我更细,我也许就只能是出出主意了。但我相信的一点是,桔子酒店一定会成为我生命中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之一。
我有两个座右铭:一个是成者王侯败者寇;二是做婊子不立牌坊。我还算是“寇”,不过“王”也好“寇”也好,我永远不立牌坊。做桔子酒店是非常意外的事情,既然做了,就立志把它做出个名堂来,再次体验一个“流寇”称王或是成寇的历程。我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能够坦荡地对自己说:我为人公平,对得起自己的良心,没白活,这就够了。
[本文由本刊记者潘东燕采访整理而成。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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